吕受益去世了。
病人去世这件事，在病友圈子里，早已经见怪不怪。
隔三岔五就会出现类似的事情。
只不过，今天轮到了吕受益。
这就是进入急变期的悲哀，要么等死，要么现在死。
真没几个人，能有那么大的勇气，在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，与病魔作斗争。
吕受益家中，房间内，一片寂静。
他的照片，挂在灵台之上。
程勇走了进来，先是进来祭拜了一下，然后拿出一包钱，递给了吕受益的妻子。
吕受益的妻子，没有任何动作，甚至连看到没看把钱递过来的程勇。
她一脸冷漠，脸上两行的泪痕十分明显，声音沙哑道，“你走吧。”
现场众人一言不发。
这时隔一年的重逢，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欢声笑语，有的只有沉默。
支离破碎，阴阳两隔。
活着的人，形同陌路。
迈着沉重的步伐，程勇走出了吕受益的家门。
出来后，程勇愣住了。
不知什么时候，吕受益家门口的走廊处，站满了戴着口罩的病人。
全部人的目光，都看向程勇，眼神中，透露着说不出的情绪。
似乎是期盼，似乎是冷漠，似乎是认命。
这些病人，有一位算一位，都认识程勇。
就算没见过程勇，但都知道他这个人。
程勇在人群中，发现不少以前的熟面孔，以前，只要是一见面，他们都是热情地喊自己“勇哥”。
但此时，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。
程勇一脸复杂地走出了这条由病人组成的长廊。
黄毛坐在走道边的楼梯上，吃着桔子，泣不成声。
程勇听到哭声，停了脚步，回头看了一眼黄毛。
黄毛的哭声，仿佛一把利刃，重重地戳在了程勇心中。
……
当天晚上，程勇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包烟。
抽到嘴唇发麻，这才停下，看着熟睡的儿子，轻轻地为儿子掖了一下被角，终于做出了决定。
第二天，程勇穿过养猪场的一地血水，走到黄毛面前。
“我要重新卖药了，回来帮我吧。”
黄毛抬头看了一眼程勇，把盒饭里最后一口饭扒拉完，站起身。
走到程勇面前，神情冷漠，似乎看着陌生人一般。
“躲开。”
程勇还是给黄毛让开了路，任由他离开。
好在还有刘牧师和刘思慧愿意帮忙，从刘思慧处，再次联系上了各个医院的群主。
将众人叫到他的工厂。
程勇拿着之前的旧名单，走到众人跟前，
“人都到齐了，我这有份旧名单，我知道这上面有的人已经不在了，大家回去统计一下，看看谁还在，集中起来交给思慧。”
一旁的刘思慧，靠在墙边，面无表情地看着程勇，没有任何表示。
跟第一次准备开始卖药的场景，截然不同。
程勇继续说道：“从下周开始我们重新卖药了，但是我只能保证以前的病人有药吃，大家不要声张，我不想坐牢。”
程勇说完，气氛沉闷，有人立即开口，打破了短暂的寂静。
“你这次卖多少钱？”
“五百。”
此话一出，众人的目光，这才首次集中的程勇身上，满是诧异。
……
还是上次的码头，程勇自己一人，将药一箱一箱地搬上车。
不知搬了多久，程勇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，整个人呆呆地看着自己眼前那人。
黄毛站在集装箱的门口，走到程勇面前，从他手里接过了装满药的箱子。
两人一言不发，继续搬运着。
夕阳西下，忙活完的黄毛，坐在码头上的石墩子上看着海，黄昏夕阳将码头染成了一片温暖。
“回过家看过吗？”程勇走了过来，轻声问道。
“他们以为我早死了，回去再吓着他们。”
“不没死吗？”
“迟早的事。”
程勇劝了一声，“还是回家看看吧，回家前把头剃了，你这头就够吓人的。”
言语间，两人对视，终于是笑了出来。
这一笑，似乎又回到了从前，不过，两人身边少了一个爱插话的身影。
两人看着夕阳的余晖，程勇故作不经意地又问了一句：“唉，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。”
“是。”黄毛没有任何犹豫，直接说了出来。
听到黄毛的话，程勇牙根不由紧了一些。
“以前是。”黄毛继续说道。